《木府风云》:风云散去,干戈已成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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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府风云》
近年来,一种主要描写古代后宫生活的被称之为“宫斗剧”的电视连续剧频现荧屏。一些宫斗剧历史时序上颠三倒四,离谱戏说,还冠之于“穿越”;内容上勾心斗角、以恶制恶,只有个人算计,鲜有历史智慧;人物塑造上尽情搓捏、张冠李戴,情欲失禁堕入恶趣。而中央电视台播出的电视连续剧《木府风云》却在描写云南丽江土司的宫廷斗争中,较好处理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在艺术创造中反映了主创者的历史哲学,是近年来此类电视剧艺术中的重要成果,其新鲜经验值得借鉴。
首先,《木府风云》追求历史真实,做足历史功课,尊重历史事实,积淀历史智慧。早在元代,丽江地区已出现“民田万顷、地土肥饶、人资富强”的经济境况。《明史·云南土司传》则言“云南诸土官知诗书,好礼守义,以丽江木氏为首”。徐霞客在他的《滇游日记》中描述丽江古城中的木氏宫邸为“宫室之丽,拟于王者”。丽江木氏土司绵延470余年,即使中原任一朝廷也无有其寿。“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漫长的土司制度的存在,势必会在木氏家族内部发生腥风血雨的争权夺势和权力更迭的恩怨情仇。《木府风云》就在这样的宏阔历史背景下,既写出了如诺兰、阿照们这一特殊人群的悲惨命运,可以直视扭曲制度下的扭曲人性,又写出了“亦正亦邪”的后室主人罗氏宁苦撑危局善谋权术的复杂性格。最为重要的是,《木府风云》以慈悲善良为注脚回答了阿勒邱为何能从侍女最终成为后室主人,土司木增在徐霞客的启发下拥有“海纳百川的文化才是兴盛的真正根基”的胸怀,吸收中原文化、藏文化,使纳西文化在多种文化的浸润下得以发展繁荣,由此歌颂了纳西民族开放亲和、诚厚谨慎和勇敢善战的民族精神。而这一切的跌宕起伏的剧情都是以真实的木府兴衰史和纳西族人民的民族性格作为史学映照。
其次,《木府风云》追求艺术真实的美学品格,既遵循了“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创作原则,又在历史发展的必然逻辑中注入了主创者的美学理想。历史剧的艺术真实是对历史真实的超越与飞升,是以假定性情境表现对历史生活内蕴的认识和感悟。深入剧情,我们不难发现,《木府风云》通过故事取舍、人物设置、节奏把握上的艺术假定性表现历史哲学,体现了主创者丰富的生活阅历、娴熟的艺术技巧和严肃的历史思考。对于故事取舍,《木府风云》并非做一般的家族争斗故事的罗列,也鲜有一般宫斗剧的争风吃醋和虚空情爱,而是将故事紧扣在木府的兴与衰、战与和及其成因上。对于人物设置,《木府风云》并未作面无表情的全家福照相,而是在“同而不同处有辩”:同是弟兄,大哥木青仁义宽厚而又沉稳多谋,二哥木隆鲁莽率性而又爱憎分明;同是使女,阿照残忍好斗,而阿勒邱慈悲善良;仅就后室主人罗氏宁(奶奶)一人而言,她为木府的团结可谓殚精竭虑,其性格可谓威严有加、赏罚分明,但她又往往设置圈套,坐山观虎斗,对待下人甚至是自己的儿媳稍有冒犯,她定将痛下杀手草菅人命,其性格几近下作阴毒。通过演员如潘虹、于荣光( 微博 )的精彩演出,那些木府曾经的主人们,时时激荡着那段历史的风云。对于节奏把握,《木府风云》可谓独具特色,对于悬念“解扣”并非尾大不掉,往往旋即而解又一波三折,使观众凝神屏气欲罢不能。《木府风云》充分运用了上述三种艺术技巧,写出了“不必是曾有的事实,但必须是会有的实情”。
最为重要的是,《木府风云》在充足的史学储备和表现历史的美学储备条件下,透析出了深邃的历史哲学。《木府风云》试图在追求历史剧的最高境界,那就是不在于展示“原始意义的历史”,即进行毫无取舍的木府史实罗列,而在于展示“反思意义的历史”,即对木府那时那地那人的命运的声声喟叹并追寻其成因,更在于把握“历史意义的历史”,即是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思考。《木府风云》的主创者们这一历史哲学意识在阿勒邱与木增这两个人物身上体现最为充分,即通过诸如阿勒邱的慈悲与善良化解仇恨而走向和谐、木增土司以对各种民族文明的包容化解战争而走向持续繁荣。阿勒邱以德报怨,不顾腹中胎儿流产之虞,而救出时时加害于她的“来生的姐妹”阿照,木增土司深知“黄金最终会枯竭,文化能确保丽江的长久繁荣”而呕心沥血刻印大藏经,等等情节,无不展示创作者运用今人的历史观对那段历史的反思,以至对整个人类历史的整体把握,从而完成创作者个性成熟发达的历史哲学的艺术呈现。
总之,历史剧包括宫斗剧的历史意义不仅是站在今天看昨天,而且是站在明天看今天,《木府风云》的当下价值就是今天创造明天的意义,因为“任何精神生产在生产自身的同时,也在生产自己的欣赏对象”。如果任由以恶制恶的丛林法则的泛滥而无真诚善良的人性呼唤的所谓“宫斗剧”的无度复制,如果以此来“生产自己的欣赏对象”,这些欣赏对象势必会成为历史的无知者、物欲的贪婪者、以恶制恶的施暴者。因此,《木府风云》艺术真实中的教人向善慈悲生灵的艺术哲学、人生哲学必将腾腾升起,化为一种风云散去干戈已成玉帛的历史哲学而磅礴于美的天宇。